【論文作者回應】小蘇打“餓死”腫瘤？教授為你答疑解惑

這幾天“小蘇打餓死癌細胞”的新聞瞬間登上了各大新聞媒體(ti) 的頭條，因為(wei) 部分媒體(ti) 的報道有誇大的嫌疑，昨晚BioArt推送了一篇評論文章【癌細胞被小蘇打餓死？評浙大二院的《eLife》成果】也迅速傳(chuan) 播開來，但是由於(yu) 標題的不嚴(yan) 謹性也受到了很多讀者的批評，有些批評是建設性的中肯的，我們(men) 表示歡迎，下次有類似的報道BioArt應當更加嚴(yan) 謹，慎用不當的標題。說道浙江大學附屬二院的那項腫瘤治療研究成果，經過這兩(liang) 天媒體(ti) 的狂轟濫炸，浙大附屬二院據說被打爆了，也有一些患者真的就開始輸“小蘇打”了。有鑒於(yu) 此，今天《錢江晚報》*采訪了《eLife》論文的一作晁明教授。以下就是相關(guan) 報道原文，BioArt全文引述如下：

這兩(liang) 天，因為(wei) “小蘇打餓死癌細胞”的新聞，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上上下下的都被打爆了，上至院長下至急診科，都接到了無數。

論文通訊作者胡汛教授

晁明教授

這是浙江大學腫瘤研究所胡汛教授和浙二放射介入科晁明教授團隊近期發表在學術雜誌eLife上的一項研究。這項研究中，他們(men) 在40位晚期肝癌病人身上嚐試了一種名為(wei) “TILA-TACE”的治療，有效反應率*，初步統計病人的累計中位生存期已達3年半。新聞一出，瞬間在網絡上引起熱議，有人捧，有人噴，而癌症患者視為(wei) 救命稻草，有患者直接從(cong) 四川飛到了杭州。這個(ge) 局麵，是兩(liang) 位教授不曾料到的。研究結論是真實的，但這樣的表述“太誇張了”。今天，本報記者再次采訪了兩(liang) 位教授，對於(yu) 網友們(men) 關(guan) 心的幾個(ge) 關(guan) 鍵問題，以及網絡上的爭(zheng) 論，做出了解釋和回應。

問：eLife 是個(ge) 什麽(me) 樣的學術雜誌？

胡汛：eLife 是非常好的科研雜誌，相對比較新，wikipedia（維基百科）上有關(guan) 於(yu) 這個(ge) 雜誌的介紹，它的啟動資金，由美國的斯頓醫學研究中心，德國的Max Plank Society（馬克斯·普朗克學會(hui) ）、英國的 Welcome Trust（惠康基金會(hui) ）共同資助創立，為(wei) 非營利性雜誌。總編是諾貝爾生物學獎得主、伯克利大學生物學家Randy Schekma，據我所知，它的20個(ge) 資深編委中，有10個(ge) 是美國科學院的院士。

問：對這個(ge) 研究，業(ye) 內(nei) 對你們(men) 有什麽(me) 評價(jia) ？

晁明：說實話，文章發表之後，我自己還沒有好好看看。

胡汛：這篇文章是8月2日發表的，與(yu) 文章同時上線的還有一份編委決(jue) 定錄用的信（Decision Letter），雜誌的編輯，美國賓夕法尼亞(ya) 大學的專(zhuan) 家給這篇文章，寫(xie) 了一段介紹，你們(men) 可以看一看。

eLife雜誌上的文章

問：小蘇打是如何治療癌症的？喝小蘇打可以治療癌症嗎？

晁明：喝堿性水確實有益健康，這是*的常識。好的礦泉水，一定是偏堿性的。但是，堿性水是否有抗癌的作用？這個(ge) 沒有研究。口服堿性水，是否能抗癌？我也不清楚。國外確實有個(ge) 報道案例，一個(ge) 腎癌患者，不能手術、放化療，醫生推薦他喝蘇打水。但這是個(ge) 別案例，不代表嚴(yan) 謹的科學，是否是小蘇打起了作用，不知道。我們(men) 的研究中，采用的治療方法是直接針對滋養(yang) 腫瘤的血管，向瘤體(ti) 注射碳酸氫鈉(小蘇打)，而不是喝小蘇打。我們(men) 始終認為(wei) ，這隻是一個(ge) 初步的研究，真正的科學需要反複驗證。很多人給我打，*個(ge) 問“是不是真的？我可以斬釘截鐵的說，我們(men) 的研究是真實的。

問：小蘇打治療癌症，除了肝癌，對哪些惡性腫瘤有效？

晁明：本研究中有非常嚴(yan) 格的定義(yi) ，針對原發性的肝細胞肝癌患者。其他腫瘤，還需要進一步研究。但是胡教授團隊發現的原理，對很多實體(ti) 腫瘤有共性，具體(ti) 如何治療，需要進步一探索，比如腫瘤的部位、血供條件、能否進行栓塞等等。比如，腫瘤長在腦部，栓塞的時候很難避免正常組織不受損傷(shang) ；再比如，肌肉部位的腫瘤，栓塞必須很仔細，否則會(hui) 造成肌肉壞死。我們(men) 的研究，在原發性肝細胞肝癌患者身上，報告了這麽(me) 一個(ge) 現象，轉移和複發的肝癌不在本研究範圍之內(nei) ，也希望今後有更多的學者參與(yu) 到這個(ge) 研究中來。

問：所有的肝癌患者，都可以嚐試這種新的治療方法嗎？

晁明：首先希望公眾(zhong) 明白一個(ge) 事實：腫瘤是一個(ge) 全身性疾病，需要綜合治療。即使在我們(men) 的研究中，也需要其他科室的配合，比如放療，肝癌很容易侵犯大血管，治療癌栓就需要做放療。所以，這不是我們(men) 個(ge) 人的成功，後麵還有很多團隊的努力。TIlA-TACE目前針對原發性肝細胞肝癌的終末期患者，我們(men) 還沒有突破。從(cong) 醫學角度來說，腫塊大於(yu) 3公分，就算中期；有脈管侵犯或肝外轉移，就屬於(yu) 晚期。大量腹水、黃疸，這些屬於(yu) 本項治療的禁忌。

問：這個(ge) 治療，什麽(me) 時候可以大規模的推廣？

晁明：今年6月份，我和胡教授參加的亞(ya) 太心血管年會(hui) 上，已經介紹了這個(ge) 方法；今年5月，我們(men) 主辦的一個(ge) 創新高峰論壇上，也介紹過，這其實就是推廣，其他醫療機構如果感興(xing) 趣，有能力，也可以開展這種治療。但是，就我們(men) 的研究來說，後續還需要大樣本的隨機對照研究。至於(yu) ，什麽(me) 時候才能成為(wei) 一種成熟的、常規的治療項目，結果是自然流淌出來的，我們(men) 不追求速度。

問：有效反應率*，是什麽(me) 意思？

晁明：醫學有非常專(zhuan) 業(ye) 用語，向老百姓通俗的解釋，可能會(hui) 引起誤解。簡單說，就是腫瘤對這項治療有反應，如果沒反應，就是無效。其次，反應到什麽(me) 程度，才算有效？這方麵，有很多標準。比如RECIST標準，這個(ge) 標準主要針對放化療的效果，治療後腫瘤縮小50%認為(wei) 有效。另外還有EASL標準，也是本研究中采用的標準。栓塞治療，肝癌的縮小需要經過很長時間，EASL標準主要看壞死率，壞死了多少，壞死50%以上認為(wei) 是有效。在我們(men) 的研究中，40例病人有效反應率*，這個(ge) 數字是真實的。後來又做了上百例，當然也有無效的，但總的有效率在90%以上。

問：40人的研究，樣本量是不是太小，無法說明問題？

胡汛：臨(lin) 床研究，有大樣本研究、小樣本研究，我們(men) 這次是一個(ge) 小樣本、單中心的研究。我們(men) 開展的研究是探索性的研究（Pilot Study），前沿性的研究。我們(men) 隻是性的作用，向大家報告了這麽(me) 一種現象。晁明：臨(lin) 床研究，有很嚴(yan) 格的入組標準、排除標準。與(yu) 真實的治療場景肯定不一樣。

問：十幾塊錢的小蘇打可以“餓死”癌細胞，是否意味著將來的治療費用可以大大降低？

晁明：提高療效減少了重複治療的次數，總體(ti) 的醫療費用一定會(hui) 得到降低。比較大的肝癌腫瘤，可能會(hui) 需要很多輪次的cTACE，但這個(ge) 療法提高了治療的有效性，可以減少治療次數，從(cong) 而減少總體(ti) 治療費用。小蘇打是一種非常便宜的藥物，並沒有增加原來基礎cTACE的費用根據初步研究結果，反映出來的腫瘤殘留率相對治療效果提高80%

胡汛：根據腫瘤殘留率來講，在這個(ge) 研究中，單次治療後TILA-TACE組腫瘤平均殘留百分率是cTACE組的腫瘤平均殘留百分率的1/6，用腫瘤平均殘留百分率反映出來的相對治療效果提高了80%。

問：TILA-TACE是一個(ge) 全新的治療，還是在原有治療手段上的改良？怎麽(me) 評價(jia) 小蘇打的作用，是否真像有些人說的那樣，隻不過一點佐料？

晁明：動脈插管化療栓塞術是上世紀70年代，由日本學者提出的，一直沿用至今，確實有療效。但這個(ge) 治療有一個(ge) 瓶頸，療效不高。所以我們(men) 兩(liang) 人一直在探討，如何能提高療效。於(yu) 是，有了TILA-TACE。胡教授2012年發表的研究，是腫瘤治療思路的創新，是機製的創新。所以TILA-TACE 是有科學背景的，不是改良，是創新，是中國學者提出來的一種新的治療思路。

胡汛：我們(men) 的研究中，有兩(liang) 個(ge) 發現是創新的：

第1， 乳酸陰離子和氫離子的協同作用，使得腫瘤細胞在葡萄糖很少時非常節約地利用葡萄糖，在沒有葡萄糖進入的情況下進入“休眠”狀態，當有葡萄糖供應時即可恢複生長。提出了乳酸根和氫離子在腫瘤細胞耐受葡萄糖剝奪中的重要做用，發表在2012年的Journal of Pathology。

第2， 乳酸解離成乳酸陰離子和氫離子，它們(men) 改變了腫瘤細胞的代謝模式，讓它從(cong) 非常浪費變成非常節約，提出了腫瘤細胞的雙重代謝模式，發表在2014年的Scientific Reports雜誌上和2016年的Oncotarget雜誌上。

在我們(men) 之前，日本研究人員發現，人體(ti) 的正常血液中，糖的含量是6mmol/L，但腫瘤中如胃癌隻有0.1 mmol/L；另外一個(ge) 研究中，科研人員發現，腫瘤中存在間歇性或者持續性的葡萄糖缺乏。為(wei) 什麽(me) 這樣的情況下，腫瘤還能活？我們(men) 的研究可以來解釋它。但是，可能離真正的證明，還有一段路。我們(men) 在小鼠身上的實驗證明，在腫瘤旁注射碳酸氫鈉之後，可以觀察到腫瘤的大麵積壞死，符合我們(men) 在實驗室的發現。雖然TILA-TACE是在TACE基礎上的一個(ge) 治療，但小蘇打的作用，是非常關(guan) 鍵的，而不是調節口味的佐料。

問：這個(ge) 治療，有沒有什麽(me) 副作用？

晁明：從(cong) 我們(men) 的研究來看，副作用不大，*可以耐受，因為(wei) 是局部的化療，遠小於(yu) 全身化療的副作用。

問：接下來有什麽(me) 研究計劃？

晁明：目前，我們(men) 正在對所有經過這項治療的病人的情況，做一個(ge) 統計。eLife也希望我們(men) 報告後續的研究進展。另外，我們(men) 還在做一個(ge) 工作，看看不使用化療藥物，能否取得同樣的治療效果。這項研究中，病人都是接受化療的。如果可以（不用化療），對病人來說，就可以大大減輕痛苦和醫療費用。

問：對網絡上的關(guan) 注、爭(zheng) 論，你們(men) 是怎麽(me) 看的？

晁明：對於(yu) 科學問題，民主和自由的爭(zheng) 鳴是十分必要和正常的。重要的是，用嚴(yan) 謹的研究和實踐去證明，去推動科學技術進步。我的願望是，從(cong) 科學的角度，得到更多的驗證，在自然規律和真理麵前，我們(men) 都隻是螞蟻，真理才是巨人。

胡汛：我們(men) 的研究（包括基礎研究和臨(lin) 床轉化）主要代表了一個(ge) 治療腫瘤的新的思路，有理論上的意義(yi) 。肝細胞肝癌是檢驗這個(ge) 思路的的模型。確實，我們(men) 突破了大肝癌療效差的瓶頸。這是一個(ge) 進步，但離*目標還很遠，因此需要我們(men) 這一代人乃至下一代人堅持不懈的努力。接下來，作為(wei) 我，希望有個(ge) 安靜的環境，回到實驗室腳踏實地地做研究。我是一個(ge) 基礎研究工作者，接到很多和來詢問，詢問的都是臨(lin) 床問題，而臨(lin) 床治療，我是外行，希望大家能理解。